張瓊齡
臺灣國際志工協會 副理事長
【GK vs GB】
另一個額外的行程,就是去走訪一個比GB起源更早,對某些孟加拉人來說,也很有資格得到諾貝爾和平獎的NGO,Gonoshasthaya Kendra(人民健康中心,簡稱GK)。
MUJI說,GK跟GB曾經合作過,GK的經驗曾經啟發了許多NGO,雖然這些團體未必會承認。
GK的創辦人是兩位留學英國的醫師,他們從獨立戰爭時參與野戰醫院,到戰後直接轉而設立從事醫療照顧為主的NGO,GB(葛拉敏銀行)的創辦人尤努斯是留美經濟學博士,回到祖國之後,矢志投入窮人脫貧工程。
兩者都是自獨立戰爭階段就投入建國運動,前者是直接投入前線的救援工作,後者在海外申援,並於建國成功後回到孟加拉。醫療是很務實的一項工作,人命生死一線間,立見分曉,但經濟學如何從抽象學問轉化為足以經世濟民的具體作為呢?
出身富家,擁有經濟學專業的尤努斯,並沒有任何可以直接教授給貧苦百姓唯生用的實質技能,他能夠設法提供的,正是窮人過去所不能奢想的「資本」,並堅持要證明窮人會為自己找出一條生路來。
GK雖以醫療角度切入,但日漸開展出跨領域的延伸業務,微貸、合作社都是其中的項目;GB初始只專做微貸,有成之後,才紛紛以姊妹組織的模式,分別成立不同的事業體,各自經濟獨立,創辦初期若有資金需求,GB會出面為其擔保助其取得資金,但不直接從GB挹注資金。
無論是GK還是GB,它們都是基於「打造孟加拉使之成為一個更好的國家」為前提,就我的角度來看,GK所做的項目,有不少是我們熟悉的傳統NGO工作,像是醫療、教育、職業訓練、天災後的賑濟與重建;GB則是開拓出一種窮人資本及窮人創業的模式,不僅就銀行業來說,是創新的做法,更是NGO/NPO難以望其項背的。
微貸的操作手法已經被成熟地制度化,可以異地複製的也正是這些原則,但是,越是多瞭解一點葛拉敏銀行在孟加拉所得到的官方和國際的支援,就越覺得葛拉敏銀行獨享的孟加拉模式獨一無二地難以複製。
【感冒,作為一個機緣】
如何讓窮人感到自在呢?
讓他們覺得就是到了自己該來的地方,而不是誤闖了甚麼貴寶地?
GK的做法有兩種,一種是讓訓練有素的醫佐登門拜訪,主動出擊到病人家中,另一種做法,就是讓病人即使到了醫院,也感覺不是和家裡相差太多。
在臺灣的醫療體系理頭,以我曾經有過的相關工作經驗來說,那是一種階層分明、不容侵犯的階級制度吧!醫院裡頭以醫生獨大的結果是,醫療體系除了醫師以外其他的團隊成員算不上是專業。
臺灣的醫師養成系統,受日本殖民時代的影響至今,幾乎學業成績好的人還是會被期許進入這個領域。以前讀西洋哲學史,當時教授歐洲哲學的老師說起,在法國,腦袋最好的人是去念哲學,然後從事整個社會、整個時代的教育與思想啟迪工作,怎麼臺灣人都逼著腦袋最好的人,去從事只要中等資質就可以做的事情呢?
GK基於獨立戰爭時期野戰醫院的實務經驗,確信可以培訓鄉村地區未受過教育的婦女,從事第一線的醫佐工作,並鼓勵這些醫佐持續進修,進入GK自辦、具有正式文憑的醫學院就讀,許多女性醫師及相關醫護人員被栽培了出來。
事實證明,這些婦女的醫療技術相當良好,醫學院畢業後,她們在GK服務幾年,可以選擇繼續留任,或者轉往其他醫療院所工作。
在這趟孟加拉之行的中段,我莫名其妙地染上了感冒,這趟旅程並不艱困,過去在更漫長、各項條件更困窘的環境下都安然無恙,真想不通有甚麼好生病的?!
然而,也因著這個小感冒,得以正大光明的以病人之姿,掛病號成為GK的患者。幾乎是抱著興奮的心情,和年輕美麗的女醫師打了照面。
即使在臺灣,看病的機會也很有限,也難得碰上女醫師,延續在臺灣的習慣,我把自己發病的進程、症狀盡可能做了清楚的描述,醫佐幫我量量血壓,醫師幫我摸摸扁桃腺是否腫大,就進入填寫病歷與診斷的階段了,看著醫師慢條斯理地以娟秀的字跡寫下英文病歷及診斷結果,在她停筆的那一刻,我把事先準備好的相機拿了出來,她理理圍巾,接受了我合照的請求,互留EMAIL。
這次的看病,總共花了我15Taka的掛號費,和5Taka的藥費,折合新臺幣10塊錢。我因為是外國人,所以繳了較高的掛號費,若是當地民眾的話,簡直就幾近於免費了吧!
GK認為接受基本的醫療健康照護是人民的基本權利,不能淪入商業操作,從1974年起,(天啊!當時它們建國才三年耶!)就針對本國人最常用到的幾十種藥品展開研製的計畫,連藥品的紙盒都在自家的印刷廠印製,堅持用很低的價格供應百姓使用,此種作法,自然也曾經引起國際藥商的施壓,但是他們挺過來了。
販賣GK的藥品因為沒有高額的利潤,也不提供回扣給醫師,因此在都市中尋常可見藥房裡並不易買到,主要是在他們自己的醫療體系流通,而即使如此,GK的藥廠都還是有盈餘的。
我突然慶幸起自己有這場小感冒。
閱讀全文 “逆旅:2008孟加拉紀事(下)”